第五部 三十二
开了四个人的饭。大家已经聚拢,正要走进小餐室去的时候,图什克维奇带了贝特西公爵夫人给安娜的口信到来了。贝特西公爵夫人说她不能来送行,请她原谅;她身体略感不适,可是请安娜在六点半和九点钟之间到她那里去。弗龙斯基听到这种时间的限制——那分明是为了使她不至于遇见什么人而定下的——就瞥了安娜一眼;但是安娜却似乎没有注意到的样子。
“很抱歉,我在六点半到九点钟之内恰恰有事不能来,”她带着微微的笑意说。
“公爵夫人一定会很难过呢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“你大概要去听帕蒂①的戏吧?”图什克维奇说。
①帕蒂(1840—1889),意大利歌星,于一八七二年至一八七五年在俄国演出。
“帕蒂?你给我出了一个好主意。假使还定得到包厢的话我一定去。”
“我可以定到一个,”图什克维奇自告奋勇。
“这样我真要非常非常感谢你呢,”安娜说。“可是您不和我们一道吃饭吗?”
弗龙斯基几乎觉察不出地耸了耸肩。他简直不明白安娜的用意了。她为什么把这位老公爵**带到家里来,她为什么留图什克维奇吃饭,而最叫人惊讶的,她为什么要差他去定包厢呢?以她现在的处境,居然要去看帕蒂的歌剧,她明明知道在那里她会遇见社交界所有的熟人,这能够想像吗?他用严肃的眼光望着她,但是她却以那挑战的、又似快乐、又似绝望的、使他莫名其妙的眼光来回答。吃饭的时候,安娜挑衅似地快活,看上去简直好像是在和图什克维奇和亚什温卖弄风情。当他们吃完饭站起身来,图什克维奇去定包厢的时候,亚什温走出去抽烟,弗龙斯基就同着他走到楼下他自己的房里去。在那里坐了一会之后,他又跑上楼来。安娜已经穿上了她在巴黎定制的、低领口的、天鹅绒镶边的淡色绸衣服,头上饰着贵重的雪白的饰带,围住她的脸,特别相称地显示出她那令人目眩的美丽。
“您真的要上剧场去吗?”他说,竭力不望着她。
“您为什么那么吃惊地问?”她说,因为他没有望着她而又伤心起来。“为什么我不能去?”
她好像没有听明白他的话的意思。
“自然并没有什么理由,”他皱着眉头说。
“这也就是我要说的,”她说,故意不睬他那种讥讽的调子,平静地卷起她那长长的发出香气的手套。
“安娜,看在上帝的面上!您是怎么回事?”他说,竭力提醒她正如她丈夫曾经做过的一样。
“我不明白您问的是什么。”
“您要知道您是决不能去的!”
“为什么?我并不是·一·个·人去。瓦尔瓦拉公爵**穿衣服去了,她和我一同去。”
他带着困惑和绝望的神情耸了耸肩。
“可是您难道不知道吗?……”他开口说。
“但是我不想知道!”她差不多叫起来。“我不想。我后悔我所做的事吗?不,不,不!假使一切再从头来,也还是会一样的。对我们,对我和您,只有一件事要紧,那就是我们彼此相爱还是不相爱。我们没有别的顾虑。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要**住,彼此不见面呢?为什么我不能去?我爱你,其他的一切我都不管,”她用俄语说,望着他的时候,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特别的光辉。“只要你对我没有变心的话!为什么你不望着我?”